思念的变迁

 　　思念，是一种情怀。空间距离越遥远，时间距离越漫长，思念就会愈发刻骨铭心。然而，随着祖国改革开放的脚步，思念，似乎失去了空间和时间的概念。

（一）驿站传送
　　上世纪70年代末，那时候我还小，有很长一段时间，外婆总是不断念叨远在河北的父亲——据外婆说，她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见到过她的父亲了，虽然偶有书信往来，但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，让她很长一段时间夜不能寐。

　　终于有一天，外婆带着我，来到小城里唯一的一个邮电局。

　　“发电报”，外婆对窗口里面的人说。

　　我依稀记得，那是一张如收据一般的格子纸，仿佛小学生用的方格本。

　　“爹，我最近身体很不好，希望你能来看我”，外婆写到。

　　“爹，我身体不好，你来看我”，外婆将第一张电报纸撕碎，另外抽出一张写到。

　　“爹，身体不好，来看我”。

　　“身体不好，来看我”。

　　“有病，速来”。

　　后来我才知道，电报是按字数计算花费的。发电报是那个年代最快捷的通讯方法——即时传输到对方所在县城，邮递员拿着电报骑上邮电局专属的绿色自行车一路狂奔到镇上，镇邮电所再派人送到乡下。即使这样如古代驿站一样的接力传送，收到电报也是三天后的事情了。如果是写信，大约一周，甚至一个月才能送达对方。

　　书信往来，入木三分，见字如面，也抵不过思念。思念，是一种情怀，令人不能自已，甚至能让人病入膏肓。

　　后来，外婆的父亲从河北通县来到了东北的那个小城，看望他的女儿。如今，我依稀记得老人的样子。

（二）坏肚子了

　　上世纪80年代末或90年代初的样子，眼睛里所看到的变化，最直观的是：街上的年轻人褪去了蓝褂子和绿褂子，很多男人穿上了半高跟鞋，烫起了头发，戴上了蛤蟆镜。

　　街上，有很多公用电话亭，2元一分钟。投币的、刷磁卡的，收现金的，都有。思念的情绪，在银线中往来穿梭，不断被瘦身和消磨。

　　那时候，我的同学里，已经有人在腰带上别上了一个小方块——BB机。

　　“滴滴滴”，把BB机摘下来，上面有一串5位数的号码，是对方要求回电话的号码。

　　“滴滴滴”，把BB机摘下来，上面有一句话，比如“速回单位”“别忘了拿钥匙”“总计5.38元”之类的，这是对方的提示。

　　显示数字的，叫数字BB机，一千多块钱一部；显示汉字的，叫“汉显”BB机，三千多块钱一部。

　　1994年初，我去深圳探望朋友，他是一位做生意的小老板。他把一部数字BB机送给了我：“在深圳用，找你方便；回东北，销号，再重新办一个入网，仍然可以用。”他这样告诉我。

　　我迅速把BB机号码通过电话传递给家人，让他们想我的话就“呼”我。

　　上世纪90年代初的深圳正在蓬勃发展，我每天乘上公交车透过眼镜和玻璃窗用心记录这座城市。

　　这一天下午，我依旧在公交车上，前往布吉镇。忽然，腹部传来阵阵惊颤，我记得中午吃的是麦当劳，怎么就坏肚子了呢？还没到布吉镇，我就急匆匆的下了车，腹部依然会隔几分钟就传来阵阵战栗。终于找到了一个公共卫生间，将腰上的BB机摘下来，随手看了看，四个未接电话，都是朋友“呼”来的。卫生间门外就有公共电话，插入磁卡，给朋友回电话。“你咋回事，一直不回电话，我呼了你四遍！”朋友语气不善：“晚上约了几个人，吃大排档，8点半之前回来……”

　　肚子不颤了——既不惊颤也不战栗。

　　不是坏了肚子，而是BB机在震动。

（三）阿尔卡特的故事

　　1996年，带着对她的思念，我在移动大厅里逛来逛去。摩托罗拉手机占据了中国手机市场的大半部分。翻盖的，厚电池的，薄电池的，抽天线的，没天线的。这个时候，如果有人腋下夹个“大哥大”，已经显得落伍了。

　　一部摩托罗拉，三千多元，对我来说，可望而不可即。

　　然而，思念如丝如缕。思念如燃烧的火柴，烧灼着心尖；思念如一根尖利的刺，不断地穿刺着神经和大脑。

　　三千多元钱和思念之间的选择，很疼，都很疼。

　　终于，有一个名字叫“阿尔卡特”的手机做营销，售价仅一千多元——并且，除了可以充电的原厂电池之外，还可以装载3节5号电池。

　　我捧着阿尔卡特走在街道上、厂区内、房间里。

　　思念渐消，口袋渐瘦，伊人渐近。

　　揣着阿尔卡特，我们一路走过。并且，我会对她说，还是阿尔卡特好，你看，那些摩托罗拉，没电了吧？没辙了吧！

（四）在宁德海滨公寓的日子里

　　初到宁德，坐在海滨公寓的沙发上遥望窗外。几艘驳船往来，阳光努力地突破厚厚的云层，但是，海天虽一色，却满目是阴霾。

　　也会有阳光，在这暖暖的冬日。阳光会从我看不到的东方升起，它的光，穿越到公寓边的海上，一直到远方。海面波光粼粼，如这里的鱼儿跳跃，刺激着我的双眼和心脏。一杯香茶，袅袅地浮起来，三公里之外，就是我们共同的家园。电动车、摩托车、小汽车，和着袅袅的茶香和耸立烟囱里的热气，汇合成机组轰鸣的战歌。

　　据说，当年这里几无人烟，只有几艘渔船游弋。如今，这里道路宽广，生机盎然，百业迸发……

　　思绪渐远，思念渐近。

　　“叮铃铃”，通过一个叫“WIFI”的东西，母亲的面容浮现在手机里。

　　我的儿子，你在他乡还好吗？

　　我的亲人，你们在家乡还好吗？

　　……

　　宁德的初冬温暖，家乡的初冬雪飞。

　　空间的距离，须臾之间跨越，我的思念，就走进了你的思念。